这是史上唯一一个全程带着青春期胡渣出场的贾宝玉形象。在电影《红楼梦之金玉良缘》开头,但见他身披猩红斗篷,一匹白马跟随,大雪粘在脸庞胡渣上,粒粒可见。贾宝玉仰面望向青埂峰,电影大银幕的优势与魅力立时彰显:俯瞰视角的镜头急速拉升,此时山高人小,天地苍茫,音乐轰然,一种大悲凉的史诗感劈空而来,电影予人的第一观感竟然是有些想泪奔。
不过,非常抱歉地通知您,作为《红楼梦》的又一翻拍版,该片不能算作一部电影作品,它甚至不处于完成与未完成之间的任何状态。确切地说,更像是红楼故事若干片段的大汇总,以影像方式呈现的一个加长速览版。这版电影所作的工作,是极致浓缩与飞速推进、勇敢拆解与仓促缝合、大胆假设与含糊论证,这些工作远非一部电影可堪承担的重任,就如同一个人一口气吞下原著,再以一部电影的有限容量,回顾脑中留下的某些经典时刻,撰写出来一则同人文;由于回顾时记忆多有偏差,很多情节被打散了又重组,看似共冶一炉,内部逻辑已然改变。
比如为了凸显宝黛钗三角矛盾,把小说里四五个时空内发生的故事整编为一个电影段落。其中包括第四回的宝黛钗初会,第八回的宝钗初识通灵玉、黛玉半含酸,第十八回的黛玉误剪香囊袋,第三十四回的晴雯送旧帕子、黛玉题诗,于是这样一个段落如同AI生成:宝黛吵架之后,分头去看刚到贾府的宝钗,三人在一个紧张尴尬的场合下首度会面;黛玉见他俩聊的是“金玉良缘”,当场与凑上来的湘云置气,拂袖离场;宝玉转头让晴雯拿旧帕子去抚慰黛玉,黛玉终于释怀。这样来看,字字皆有出处,但各处的前因后果已被推倒重来,到底是尊重原著还是借树开花,已是一笔糊涂账。
经典版电视剧《红楼梦》珠玉在前,尤其是集数代红学家之力,在故事文本上尽力接近曹雪芹原意,遗憾的是,后来的翻拍改编仍在后四十回上打转,把功夫花在旁枝末节。林黛玉饰演者陈晓旭2006年在北大演讲时,还对渲染宝黛钗爱情线的影视改编提出批评,“完全降低了观众的审美标准,是对观众智慧的一种侮辱”。《红楼梦之金玉良缘》还是以“调包计”促成的婚姻悲剧来倒推剧情,宅斗与三角恋悍然成为故事主线。
其他肉眼可见的,宝黛钗全员娃娃脸,只见无辜难见早慧,老祖宗退化为荣国府吉祥物,贾琏与贾雨村彻夜盘算林家遗产,晴雯当着王夫人的面嗔责宝玉,周瑞家的敢当场给黛玉翻白眼,秦可卿孤身走暗巷结果被贾珍一把拉进屋内……活像是红楼人物在另一个平行时空上演的故事。当宝黛痴傻后的接头暗号是“倾国倾城貌”与“多愁多病身”时,亲切是亲切,却因强行降智多少显得惊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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