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的汤圆是我可以装下整个童年的记忆星空。
我妈妈是宁波人,包汤圆对她来说真是小菜一碟。通常是在前几天,她买来白花花的猪板油,开始用小火熬煮,那个时候,家家户户还生煤炉,妈妈在后阳台上生着炉子,烟雾飘进屋里,很快,夹着猪油香的味道四处弥漫,无处不在,邻居敲门,人在外头脖子已经伸进来:熬猪油啊?讨一点点油渣吃。
那个猪油渣真有深入骨髓的浓香,往往是妈妈刚刚捞起了油渣放入钢精碗盏,我们已经抓过一把送进嘴里狼吞虎咽了,还生怕妈妈责怪,兄弟姐妹几个撒开腿往对面的南山公园里跑,嘴里鼓鼓囊囊,下巴底下都是油,许久,我们几个坐在南山公园的亭子里,对着西湖久久发呆,那时那刻真是千言万语无法表达,无法言喻。
我大部分时间会站在妈妈身边看她包汤圆。糯米粉是我在宁波镇海的舅舅亲手磨好的,有的时候他自己背到杭州来,也有的时候他托人带过来。每次妈妈接过舅舅的糯米粉,都会回赠几包粽子糖,或者几包花生饼,也有时候,被我看见妈妈偷偷塞钱给舅舅。我想,妈妈跟舅舅的感情也是伴随着这些点心和糯米粉而历久弥新的,我一直认为亲情也需要维护,除了天生的血缘,更有平常日子里的真心付出。
舅舅的糯米粉被包在一个布袋子里,妈妈郑重其事地打开,盛出一些,多余的会存起来,也会送给隔壁邻居。糯米粉加水后揉搓,只需小小一会儿,她们在妈妈的手里就变成一团细腻温润的糯米团了。妈妈做事尽心尽责,绝不敷衍,所以,她会提前买来芝麻自己炒熟捣碎,再加入一些早已熬制好的猪油,那个时候的猪油,已经泛着油光,有着白玉般的成色,妈妈用调羹挖几朵,加入芝麻粉和绵白糖一起搅和,反复拍打揉捏,直至变成一块大的芝麻团,妈妈会把它们放入饭盒里,然后,将糯米团切成一小朵一小朵,捏开,用勺子挖一点芝麻块揉成像桂圆核般大小的颗粒,再放入糯米团中央,将边收起,两手一上一下搓啊搓啊,一颗丰满、玲珑的汤圆就此诞生……且慢,妈妈在篦子上铺好浸过水的纱布,然后将汤圆一粒一粒摆放开来。一眼望去,一枚一枚纯洁丰盈、翘首以待的汤圆,以无比美好的心情等着与我们拥抱,看着看着,真有种心安理得的从容和小富即贵的踏实。所谓美好,就是爱还没有表白前的那一刻妙不可言,是那刻伸长脖子等着煮汤圆并看着汤圆的漂浮,以及汤圆被盛入碗中调羹与圆子的第一次亲密接触的微妙碰撞……
吃汤圆的时候,我们兄弟姐妹就大头小头围在桌边,此时此刻的汤圆,有着晶莹剔透的质感,咬一口,油亮的芝麻滚出来,用嘴去吸,烫得你大呼小叫,呲溜一下,芝麻如泉滚进舌尖,香浓甜蜜满嘴芬芳,吃得我们心花怒放咧嘴大笑。
而此时此刻的妈妈,仍在一边继续忙碌,一向严肃的爸爸则埋头苦干,他是一直要把汤圆的汤都喝到海枯石烂为止的人。喝干净了,他会顿一顿,抬头,愣一下,我们几个顿时安静下来,鸦雀无声,少许,爸爸发出了一声由衷的、敞亮的、满足的“哎”……那一声感叹真的回肠荡气心满意足啊,我们似乎一直在等着这一声的哎,然后,看见爸爸跟妈妈会心一笑。
很多年过去,我的眼前一直浮现这样的画面,兄弟姐妹围在一起,爸爸妈妈就在我们的身边,无比的安心。那一幕,是中国式家庭的小小画卷,美妙的味道越过万水千山抵达至今,妈妈的汤圆是我可以装下整个童年的记忆星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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